怀王落下了最后一个棋子,吕青面色黯然,松开手,将手中的棋子撒落在地。
“臣又输了。”
“输了又何妨,反正还可以从头再来。”怀王目不转睛的看着胜负已定的棋盘,沉默了好一刻,又说:“都说世事如棋,其实世事不如棋,世事是不可以输了再来的。”
吕青迟疑了一下,拜倒在地:“大王保重。”
“卿家也保重。”怀王瞟了他一眼,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,有些不舍的摩挲了片刻,推到吕青面前:“你陪了寡人这么久,寡人没什么好谢你的,这块玉佩,就留个念想吧。”
吕青接过温润的玉佩,眼中湿润了。他又拜了拜,退出了大殿。
殿外的台阶下,跪着一个风尘仆仆的武士。吕青看了他一眼,惋惜的摇了摇头,拖着沉重的脚步,一步步的出了宫,消失在黑夜之中。
“楚霜,进来吧。”怀王叫了一声。
“喏。”伏在阶下的武士应了一声,起身低着头,迈着小碎片走进了大殿,重新跪倒在怀王面前。他身上的战袍破烂不堪,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皮肉,看起来十分狼狈。
“你辛苦了。”怀王轻声说道。他一个接一个的收起案上的棋子,仔细的装进精致的木盒里,拿在手上掂了掂,交到楚霜手里:“寡人没什么好赏你的,这盒棋,你留着解解闷。”
楚霜痛哭零涕:“臣有负大王托付,焉敢受大王赏赐。臣无能,本当一死以谢大王,只是生怕大王没有准备,这才苟且偷生,千里来告。臣不敢污大王之地,出宫之后,臣必一死,又何必受赐。”
怀王叹了口气:“何苦来哉。你已经尽力了,只是共尉的心机远胜于你,才让你无从着手,这是命,是寡人的命,也是楚国的命。前有宋义祖孙,后有你楚霜,寡人还能说什么呢。”
“大王……”楚霜放声大哭。他被楚怀王相中,假意责罚了一通,送到共尉的军中,本想是让他当个暗间,打探共尉的虚实的。没想到共尉根本没留他,转手就把他送到刘季军中去了。刘季和共尉相隔甚远,他根本打听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,怀王安排的这着棋从头到尾都没有起过作用。等刘季死了,他终于重新到共尉帐下的时候,天下大事已定。他万般无奈,只得潜行千里,偷偷回到彭城,把关中的事情告诉怀王,让他提前有个准备。只要眼睛不瞎,所有人都看得出来,怀王也好,燕王韩广、赵王歇、齐王田市也罢,都是砧板上的肉,只等着被人宰了。
“去吧,寡人要静一静。”
“大王,还是赶紧走吧,项籍的人马刚刚出关,大王还有时间。”楚霜苦苦哀求。
“走?”怀王笑了笑,瞟了一眼楚霜:“你走吧,寡人的事,你不用再管了。”
见怀王如此坚决,楚霜无奈,只得退出了大殿,出宫之后他徘徊良久,半夜时分,自沉于泗水。
怀王随即叫来了吕臣和熊英夫妇。看着依然面无表情的吕臣,怀王又是心痛,又是惋惜,这样好的人才,为什么不能为已所用呢?
“吕臣,共尉在关中称王,号西楚,项羽称东楚王,伯天下。”怀王双手拢在袖子里,不动声色的将楚霜传回来的消息转述给吕臣听。吕臣面无表情,仿佛石雕的一般,直到怀王说完了,他还是一动不动。怀王都有些不理解,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,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心如止水?他特地问过吕青,吕青说,吕臣以前也是一个活泼好动的人,之所以变成这样,是陈胜战死以后。陈胜下葬的时候,吕臣因悲伤过度,大病了一场,病好之后,就成了这样。
“你的使命完成了,可以功成身退了。”怀王静静的说:“但是,寡人还想和你做一个交易。”
“大王请讲。”吕臣吐出四个字,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。
怀王拉过熊英的手,眼中露出不忍的神采:“我这个女儿,原本应该嫁一个放羊娃,或者是农夫,夫妻恩爱,老死山中。只是因为我的原故,才被引入了这场是非之中,将她原本应该拥有的平静生活变得不再可能。是我害了她。”
吕臣的眼皮颤了颤,两只大手不由自主的紧握在一起。
怀王也不看他,只是抚着熊英的头发,一下,一下,又一下。“她虽然不说,可是我知道,她是喜欢你的。你虽然不说,我也知道,你其实也是喜欢她的。”
吕臣抬起了头,正好迎上熊英泪眼朦胧、哀怨的目光,心中一颤,又低下了头。
“如果没有这件事,你们会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好夫妻。可惜,可惜……”怀王连说两个“可惜”,再也说不下去了。灭秦的主力是楚国的两个年轻人,再加上眼前的这个吕臣,还有宋昌,还有楚霜,这些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,全是楚国的。可是为什么楚国有这么多的人才,一点益处没有受到,反而深受其害?项羽、共尉两个最有能力的年轻人要灭楚自立,吕臣宁可忠于氓隶陈胜,也不愿意忠于他这个楚王之后,宋昌、楚霜倒是忠于王室,可是他们的机遇太差了,能力又不足,根本不是共尉的对手,一个徒劳无功,一个被共尉信手就捏死了,就象捏死一只跳蚤一样轻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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