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二龙抬头,慕仪一行人来到传睢城。
传睢是北方的大城之一,划分南北的天下第一大江睢江穿城而过,如血管穿过心腹,传睢城也由此得名。当年太祖于前朝军队曾在此大战,至今还留有遗址。
作为一个太祖拥趸,慕仪对传睢的热爱仅次于盛阳,奈何多年来一直没有机会来一趟。如今终于来了,却已经失去了四处观赏的兴致。
他们在两天前混进了一支商队,跟着一起坐船南下。温氏在江南各大家族中影响极大,温慕倢之前已经安排妥当,只要顺利过了睢江,姬骞再想抓她就不容易了。
俗话说大隐隐于市,慕仪觉得十分有道理,所以在选择商队时挑了一支人数最多的,到了传睢之后又跟着他们住进了城中最大的客栈。
毕竟,她如今的身子还是需要高床软枕来好好休养休养的。
饭菜是商队里一个与他们交好的女子送来的,慕仪躺在贵妃榻上,余紫觞去接过饭菜,正准备关门,那女子却又嘱咐了一声:“你们用了晚饭就早些休息吧,今晚还是别出去乱走了。”
余紫觞眸色一动:“为何?”
那女子叹口气:“我也不清楚,似乎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人物,传睢城如今乱得很,街头巷尾都是官兵。未免节外生枝,还是避着点吧。”
余紫觞想了想,笑道:“多谢你提醒,放心吧,我们不会出去的。”
关上门,她将饭菜放在案上,看着慕仪无奈道:“看来他是急了。”
慕仪没有做声。
之前半个月,他们所到之地虽然也能看到搜寻的人,但那时都还尽量遮掩了,如今这传睢城中竟是大张旗鼓开始找了。看来姬骞也明白,如果真的让她顺利过了睢江,进入江南地界,一切就麻烦了。
“好在这支商队是坐明天的船南渡,只要过去了就不怕了。”余紫觞安慰道。
慕仪笑了笑,有点勉强。
知道她现在心绪不宁,余紫觞也不再勉强,岔开了话题:“我一直想问你,你走了之后,皇长子怎么办?你不担心他无人照拂?”
慕仪沉默了一会儿:“我把阿瑀托付给哥哥了。”
“你放心?”
“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呢?我本就不是个好母亲。”
余紫觞握住她的手,正色道:“你怎么不是个好母亲?你除了不曾十月怀胎,待他与亲生骨肉有何差别?”
慕仪摇头:“不是的。我留下他有我的私心。”
余紫觞一愣。
“姒墨临死前把她托付给我,我应承的当下确实是心无杂念。可后来我之所以一次次地保住他,却还有别的原因。”慢慢从贵妃榻上站起来,慕仪走到案前坐下,“我心里想着,温氏若还有一条生路的话,那便是主动从现在的位置上退下去,逐步交出权力。我留下阿瑀也是考虑到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母族势力,是我可以完全拿捏住在手中的。”
有人从走廊上经过,发出轻微的响声。
“我与陛下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,便是因为我们心中都明白,一个带着温氏血脉的嫡子能带来的麻烦实在太多。对他自然是坏事,对温氏也不见得是好事。但阿瑀不同,他没有温氏的血脉,却是由我一手带大的,只要我小心引导,他自然会亲近温氏。然后,我可以通过这个孩子,一步一步将温氏从明处转向暗处。”
雪色青花瓷盅里盛了热腾腾的鱼汤,慕仪强忍着恶心喝了几口,长长舒了口气。
“所以,你其实是想利用阿瑀?”余紫觞慢慢道。
“差不多。”慕仪道,“其实我一开始很抵触见到他,可他……真的很讨人喜欢。我跟他慢慢相处,脑子里就开始产生了这个想法。让一个与温氏亲近却没有温氏血脉的孩子继承大统,再合适不过了。”
余紫觞只消一瞬,便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但凡帝王,总是存了能独揽大权的心思,只要继承大统的新帝不是温氏的血脉,他就总会想法子打压这个最大的威胁。但若这人虽没有温氏血脉,却与温氏大有渊源,那么在打压的过程中多半会留些情面,不至于下手太狠。
“你的想法不错。”
慕仪闻言苦笑:“我想得再不错都没用。父亲他野心勃勃,性子又是那么执拗,我不可能说动他。可不知为何,即使知道希望渺茫,我还是留下了阿瑀,并且按照心中的想法一步步实行,这次离开前,还特意将这一切都告知了哥哥。”
慕仪想起离开煜都前与温慕倢的最后一次见面,屏退众人的椒房殿,温慕倢深深看了她许久,长叹一声:“你考虑得很周到,我会尽力一试的。”
余紫觞忽然轻笑出声:“你自责便自责,何苦说这些话来抹黑自己,就为了心头好受一些?”
见慕仪神情微愣,她笑着摇头:“也许你心中确实存了利用皇长子的想法,但你做得这一切哪一件不是为了他好?专程在离开前告诉大公子你的想法,也是希望他可以看在这一点,更尽心地庇佑皇长子吧?”
“傅母……。”
“你总希望自己能够心狠,但其实你的心肠真的太软。”余紫觞的眼中有悲悯,有怜惜,“若不是靠着你那还算灵光的脑子,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早活不下去了。”
慕仪无言以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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